女志愿者:到灾区为遗体消毒
口述:王静 整理:汪嘉林 杨安晓
汶川地震发生至今,涌现了无数感人的人物和事件。从部队官兵到医务人员再到救援队员……数不清的人们都在为灾区同胞奉献着他们的爱心。这其中,一些默默无闻的志愿者,冒着生命危险,自费赶赴灾区,奉献他们的绵薄之力。而他们的故事却被媒体极少关注。如果说,我们为那些抗震救灾的英雄所感动,那么,这些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更让人感动。23岁的宁波姑娘王静就是这些无名英雄中的一位。
男孩眼神触动了我 我在宁波北仑的一家医院从事药剂师工作。5月12日那天是星期一,也是医院最忙的日子。下午三点多钟,一个同事忽然冲进来说四川发生地震了。同事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了会议室,电视里正在播放“特别新闻”。透过画面,我被一下子震撼了,到处都是残垣断壁,原本平整的公路被巨石砸成了数段,汽车像纸盒子般被压扁……“赶快救人啊!!”我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喊,身为一名医务工作者,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。 之后数小时,我接到了很多朋友打来的电话,问我有没有感到震动。可能由于我当时正埋头工作,感觉并不明显,但通过朋友们获知,地震发生时很多人都有明显的震感。两千多公里外的浙江都感到了震动,这场地震看来够强的了。我马上联想到了唐山地震,一幅幅惨状让我不敢往下想。其实,在这之前我很少收看新闻类节目,在四川发生地震后,我的心时刻挂念着四川,每天看电视新闻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。地震发生后,国家领导人第一时间赶往了灾区,人民解放军、武警部队、各个救援队都聚集到了四川,全国人民都投身到这场抗震救灾的战斗中去。 5月14日晚上,我像往常那样守在电视机前收看关于地震的报道,这时电视画面播出了一段一个小男孩找妈妈的新闻。 画面上的小男孩满脸尘土,身上被倒塌的房屋砸伤,浑身是血。外套也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。尽管这样,小男孩还是在一堆废墟上苦苦寻找,手指都挖出了血。救援队和医务人员看见这样的场景后,赶紧冲上废墟将男孩抱了下来。“我要找妈妈!我要找妈妈!”小男孩一下子哭开了,泪水混杂着尘土哗哗地往下流。一双充满期待、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堆废墟。摄像机镜头将这一幕定格在了小男孩的这双眼睛上。我的心似乎瞬间被什么东西触碰了,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,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向电视机屏幕伸出手去,想握住小男孩的手,细细地安慰他。“孩子,让我们来帮助你吧。”那一刻,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这里,我要去灾区!不管能做什么至少都是一种支持吧。 于是,我在网上很快地找到了一个名为“江浙沪志愿者”的QQ群,大家都有同样的愿望想为灾区同胞出一份力。群主是个热心人,他告诉大家已经有10名志愿者赶赴灾区了,因为情况紧急,还需增派5名。我立即报了名。
为遗体进行消毒 5月16日下午2点多,我们5个志愿者齐聚杭州萧山机场,飞往成都。因为我们都是自发去四川抢险救灾的,没有组织、没有后援、没有保障。在飞机上,我们讨论之后,决定由两名志愿者负责后援保障工作,其他志愿者根据当地抢险部门的安排来展开工作。 我们5个志愿者都是年轻人,工作时间不长,积蓄也不多。为了前往四川救灾,我们每个人都带上了所有的积蓄,我的爸爸妈妈甚至将他们的存款也交给了我,希望能给灾区的百姓多一份支持。 飞机在下午6点多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。一下飞机,我们连夜赶赴这次地震重灾区汉旺镇。由于道路已经严重损毁,原本平坦的公路变得坑坑洼洼,卡车开得很慢,不停地颠簸。刚出成都时,我们看到大部分房屋基本完好,随着越来越接近汉旺镇,我们看到房屋损毁的情况越来越严重。而到达汉旺镇时,那里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。大片的房子都成了一堆堆的废墟,在大雨的夜里显得特别凄惨。 5月17日凌晨3点多,我们到达了汉旺镇。而在这些天里,我们5个人几乎没睡过觉。我们找到成都红十字会,他们给我布置了任务,负责消毒工作。到了现场我才傻眼,原来是给遗体消毒。虽然一直从事医务工作,但都在药房工作,遗体可从来没接触过。我当时的感觉异常复杂,害怕?恶心?似乎都不是,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一下子拿起工具冲上了废墟,或许是那男孩的眼神吧。 其实,现在回忆起来,在那样的灾难面前,在那样的氛围中,个人似乎都变得十分渺小,人人心里想的就是要不顾一切地把人救出来,只有做好自己的工作,才能为灾区百姓多尽一份力。 当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裹尸布时,眼前的场景令我泪流满面。遗体已经没了任何生息,甚至都已经僵硬,但死者临终前保留的姿势却让我深深震撼。这其实应该是两具遗体。六十多岁的老妇已经被石块砸成了几节,遗体支离破碎。然而她怀中的婴孩,虽然已经死亡,但毫发未损。我想老妇可能是婴孩的奶奶或外婆,当灾难发生的瞬间,老妇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自己的孙儿。老妇弓着身,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只靠皮肤连接,双臂牢牢地抱着婴孩……这成了她们的永恒,也成了我心中的永恒。泪水已不足以表达感动,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,有爱,有悲,这种悲情更是得到了升华。 忍着巨大的悲痛和感动,就这样,我在一天之中为200多具遗体进行了消毒。
一根榨菜体味人间冷暖 虽然在飞机上我们早就做了打算,3个人上一线,2个人负责后援。其实到了灾区后才真正明白这样的计划很幼稚。那里通讯不畅,交通不便,后援的物资很难到达我们手上,而且我们工作的地点也按照需要而不停变换,到后来负责后援的两名志愿者已经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了。 后来,我又分配到押运物资的工作,要将一大堆医药用品从绵竹押送到北川。这是一件相当消耗体力的活儿,因为那里汽车已经完全不能进入,只有通过徒手搬运的方法将物资集聚到指定位置,然后再通过直升机往里送。 那天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了20多公斤的物资,要徒步3个多小时送到一块利于直升飞机起降的开阔地。一路上走得很累,几名广东来的志愿者看见我是个女性,硬要分担我背负的物资。这哪儿成啊。别人也累啊。 一路上,直升飞机就在头顶隆隆飞过,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到直升机。路两边的废墟上救援队员们正在奋力搜救。忽然,一阵头晕的感觉袭来,所有的人都原地不动,“怎么啦?”“有余震!”队伍前方有人高声呼喊,让大家保持镇静,后来才知道,这是一次5级以上的余震。其实在四川那几天,余震几乎天天碰到,我和大伙儿都有些习以为常了。 远处传来残垣断壁再次坍塌的声响,队伍稍作调整后便继续前行。到达目的地时已临近中午。在记忆中,我已有很长时间没吃过饭了。这时候有人送来馒头,虽然是冷的,但在我们眼里这样的伙食已算不错了。 当地白天气温很高,加上前些天又下雨,天气异常闷热,每个人流汗如同流水似的。有个广东的志愿者从包里拿出了一包榨菜说:“汗流得这么厉害需要补充盐分,否则救灾救到一半自己就先倒下了。”大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,都齐刷刷等着这位志愿者分榨菜,然而这位志愿者却面露难色,原来这是他仅剩的一包榨菜了。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期待,但谁也没先伸手。 大概过了十多秒吧,有位武警战士发话了,他说,我是队里惟一一位女性,应该先满足我的需要,而他自己是位战士,所以就不要了。说完,他拿起白馒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。我当时有点难过,原本计划让另外两名志愿者负责我们的后援保障的,而这时,我们非但没能为大家提供帮助,反而成了大伙的负担。 我不由分说地将榨菜拿到了那位战士面前,几乎恳求着叫他吃,而战士却再三婉拒,他说,志愿者到灾区来抢险救灾本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,不能再委屈了志愿者。我依然手捧榨菜,让战士必须吃一些,而我的话中也带了阵阵哭腔。战士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细细的榨菜,用心地夹在馒头中,大口大口地吃起来。最后,每人一根成了大家统一的配给标准。
随时准备再出发 5月19日,我们接到了当地红十字会的通知,因为灾区情况多变,为了保证志愿者的安全希望我们能尽快撤离。 返回成都后,我这才在一位志愿者的家中洗了个热水澡,刷了个牙。嘿嘿,那水都是黑色的啦。5月21日,我回到家里。回来后,灾区的场景时时浮现在我眼前:残破的建筑、受伤的心灵、优秀的军人以及处处闪现的“小红帽”。 我虽然已经回到宁波,但仍心系四川。这几天我通过新闻得知,四川又亟需志愿者,我打算再次前往。不过此次前去,我们要做更好的计划,没有后援,没有系统的组织只能给灾区添乱。这几天,我经常奔波于上海、宁波、杭州之间,希望能找到一个有良好组织的志愿者队伍,再次赴灾区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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